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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年写的，存个稿，以前发的找不到了哎……

——

这条路除了永生，只剩疾苦。



——

在无数层叠的红色图文中古道尔想清楚一切，化为尘埃，如同他从不曾来过这个世界。



看到这里，安妮独自坐在完全毁坏的房间里放声痛苦，她原本以为坚强是阻隔悲痛最有用的防护，但此时此刻她知道自己想错了。坚强从未阻挡过悲伤与困苦的蔓延，它只会将那些东西盛放在看不见的地方慢慢酝酿，等着有一天被无意打翻。



“安妮，你的名字很温柔。”



——

心

——



新历七十二年，机械科学与炼金学双重结合制造的人形机器正式投入使用除魔战场，并完全扭转战局。



次年一月，作为敌对方战斗主力的吸血鬼退出战斗。



次年年底，人类取得全面胜利。



现新历七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代号安妮的人形机器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等候新搭档的到来，是谁都无所谓，她想，只要足够强大就好。



“你好，我是你的新搭档，古道尔.安.琼斯。”



安妮扫了一眼站在门口的男人，脸虽然英俊但过于苍白，他的双眸隐隐透出微微血色。不用细看安妮就知道他是吸血鬼，“为什么来找我？”可她等的不是吸血鬼，是自己的新搭档。



古道尔微笑着回答，“你并没新搭档，是我私自找你，但我们很快会成为搭档。”



“不怕我杀了你吗？”疑惑，安妮看得出这个吸血鬼刚苏醒，连伪装都没有弄好就来了。以她的实力杀死这只力量不完全的吸血鬼实在是太轻而易举。



摇头，“安妮，你的名字很温柔。”古道尔说得异常镇定，丝毫不怕这个他口中拥有温柔名字的女孩飞身向前一刀送他个尸首分离。



“为什么来找我？”睁大双眼，面上形成名为疑惑的表情。安妮很好奇，并感到一种被人类称为高兴的情绪，若她有心脏，此时定然会心跳加速。



古道尔叹了口气，他的双眼透出名为真诚的目光，“能否帮我一个小忙哪？”柔和的声音充满磁性，带着任何生物都不忍拒绝的魅力。



可惜安妮只是台机械科学与炼金术相结合制造出的人形机器，古道尔好听的男中音对她而言不过是比蝉鸣柔和点的电波。



“想让我干什么？”安妮简洁明了的问。



“我想请你，杀死一个吸血鬼……一个被通缉的吸血鬼。”



不知是不是错觉，古道尔发现安妮的嘴角有些上挑，仿佛是在笑，“我能有好处拿吗？”



“我可以给你人类的身体。”有温度的可爱年轻女孩的柔软身体。古道尔知道代号安妮的人形机器渴望什么，他从她眼睛中感知到了奇妙的，本不应该属于她身份的物质，对情感的思考使她获得了最原始的领悟，她不知从何时起拥有了感情。



只是这种物质现在还很少，机械的本能阻止着她的探寻，何况她还没有多少机会去补全它们。古道尔觉得，安妮的存在从某种角度而言体现了炼金术的最高境界，使死物拥有思考的权利，对感情的领悟使作为人形机器的她体内诞生了本不该拥有，组成灵魂最重要的物品。

安妮只差一步便拥有真正的灵魂。



“你要杀死的吸血鬼是谁？”不可否认，安妮心动了。



古道尔淡淡的说，“新通缉令上的那位名叫萝维的女吸血鬼。”



点头，安妮面无表情，她在计算她是否杀死那个作恶多端的吸血鬼，更何况即使不能，在通缉命令以下达的情况下，杀死萝维也是她的使命。“古道尔，你为什么想杀死她？”在计算之余她问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意外的问题，这个问题她原本不想问，也不该问，但她好奇，是的，好奇。



随后安妮预料之中的看见古道尔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那个男人没有反问，也没有拒绝回答，他只是很认真的对安妮解释道，“她是我的偷走了我的心脏，我不能放过的她。我对她的惩罚是她要承受的代价……我要杀死她，我希望得到你的帮助，安妮。”



“我杀不死她。”纵使对古道尔开出的筹码很是心动，安妮在估算完对上萝维的胜率后，发现要完全杀死她几乎是不可能的。根据已有信息，那位名叫萝维的女吸血鬼是活了千余年的贵族，而且最近完全觉醒后的力量不知为超越了最高估算值，仅凭安妮一台人型机器，想杀死萝维简直痴人说梦。



撇了眼古道尔，他的力量还没有恢复，自己干掉他都毫不费力，何况那只叫萝维的吸血鬼？安妮不由失望的想放弃，可又不忍心放下那份报酬……



手心覆盖住胸口，“你只需要协助我。”感受不到手心下心脏的跳动，真可笑，古道尔想，选择从永生的那刻起，他就应该明白，自己未来的时光中剩下的东西是什么。



“是吗？”你不想这样，安妮愣住了，接着为她的想法垂下双眸，她盯着放置在双膝上的那双手，指甲略长，圆润中有温润的粉红色，贴近指根的部分是淡淡的白色弯月，手指细长，是双相当漂亮的手呐……不过前提是这是一双人类的手。

无论她的手再完美，都只是杀戮时的利器，安妮想，如果是人类的话，是啊，她如果是人类就好了。

抬头，只见古道尔以蹲下与自己平视，他的笑容从登场时就未退却过，只是其中的意味一直在变，“是的，安妮，你有了感情，感情是组成灵魂最重要的物品。”声音顿了下，盅惑人心的力量在话语中渲染，“你是最了解我们的东西，你知道吸血鬼的能力，我可以炼化你的感情，使你得到灵魂，并将其融入肉体中……而且，这个世界上的吸血鬼已经接近全部消失，作为职责是处以他们极刑的你，一个人形工具，在不需要你的时代，你的命运会是怎样？被永远的封存，等着下次使用？还是直接销毁？”

“即使只是前者，也要多么悲哀，下次醒来时，世界已经面目全非，称不上沧海桑田，但太多熟悉的事物都消失，连曾经认识人的墓碑都找不到了。作为人类多好，在有限的生命里可以肆意的体验一切，无论痛苦，幸福，悲哀，快乐……都是上帝赋予人类的特权。”

安妮冷冷的吐出句，“那要付出代价。”在与古道尔的对视中，安妮捕获到名为哀伤的情绪，她突发奇想的认为，古道尔是只拥有人类心的吸血鬼，他说的情况是他自己的经历。

“得到必然要付出代价。”起身摸安妮的头，古道尔居高临下，“要和我走吗？”

“好的，我要去完成任务。”缓缓站起，安妮莞尔，若眼眸再多些神采的话，她真正微笑的样子真的可以成为美丽。

……我想成为人类，或者只是想体验人类的感情吧，无论是痛苦，幸福，悲哀，欢乐，还是想微笑哭泣，想知道什么是温柔……安妮的想法对于身为人形机器的她而言简直称得上是疯狂，在他们的构造上就早已注定，这些物品触摸不了真正的感情，可是，这不代表人形机器们完全不能诞生名为感情的物质，只是这需要小小的契机罢了。

可惜，即使产生感情又能怎样？机器终究是机器，始终不会有心去感受。

——

爱

——

“真是可爱的女孩子，如果笑起来肯定会更可爱。”成衣店里，从楼上下来，手提篮子的老婆婆微微弯腰，用略哑的声音问安妮，“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小姑娘想的太多可是会变老的。”后半句的结尾声音有点上翘。

无机质的眼睛看着面前人苍老布满皱纹的脸问，“像婆婆一样？”

“安妮！”在不远处为安妮挑选衣服的古道尔略带责难的叫了她一声，对女士说这种话是相当不淑女的行为，接着他又想到，安妮应该根本就不懂这些。

“对不起。”安妮低声说。

“没关系了，小孩子嘛，你叫安妮？真是个好听的名字。”老婆婆表示自己不会计较这种事，她手中的篮子里探出团毛球，安妮的目光瞬时被吸引过去，下一秒篮子递到了她的手边，“刚满两个月的小猫，很可爱吧，店里不能养，我正要送到儿子那里去。”说完老婆婆揭开绒布，只见三只白色小猫躺在篮子中间。

小奶猫的叫声软萌幼细，它们全部挤在一起，倒也算听话，“和你好像的哦，有喜欢的衣服吗？为什么不去自己挑选。”老婆婆放下篮子抱出一只睡眼朦胧的猫，把她举到安妮手边，“要抱一抱它吗?”

“喜欢……”什么是喜欢，安妮喃喃，我不知道啊，但是那只猫科动物好可爱……

“好暖好软。”手指扶过猫耳朵，然后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结果猫咪，“好……可爱。”手心划过猫咪的皮毛，小猫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它为什么会呼噜？”是啊，刚才猫还不咕噜。

“猫只有舒服的时候才会咕噜，你刚才抚摸它，它很舒服。”

“安妮，我们要走了，把衣服先去换一件。”古道尔边说边顺手去揉安妮的头发，他看见安妮怀里抱着的猫，不禁摇头，“想养它吗？它是只很漂亮的小白猫，安妮，你喜欢它吗？”

安妮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将小猫抱得更紧了些，白团子在她的胸前蹭了蹭，又咕噜了几声。古道尔察觉到安妮不经意的下动作，他收起放在安妮头发上的手，对老婆婆稍稍欠身，十分绅士说，“能请您将小猫交给安妮吗？她好像相当喜欢它。”

“安妮，你决定要好好照顾它吗？”老婆婆放下篮子，把里面乱动想跳出来的小猫放回篮子中间，“如果决定养它，必须是要好好照顾的哦，不能喜欢不想养了就丢给仆人照顾，或者直接把它抛弃。”

“好的。”低下头，安妮答应的声音很小，她没有照顾过动物，根本不知道怎么照顾。咬嘴唇，不想还过去，不像把那软软温暖的一团猫咪还回去，“我会照顾它，我会好好照顾它！”很坚决，略带冷硬，却比以前那种冰冷好太多。

老婆婆挠了挠安妮怀里小猫的下巴，“它是你的猫咪了，记得要好好照顾它。”

“安妮，说谢谢。”古道尔循循善诱，“当别人给你东西和帮助的时候，记得要说谢谢。”

“谢谢，您把它给我。”我很喜欢它……安妮说不出口，她不理解喜欢这个词的意思，不明白，为什么说喜欢，喜欢是哪种感受？

“记得下次说谢谢要抬起头哦，也要记得下次挑选衣服不能要选自己喜欢的，他人总不会完全明白自己的心意。”老婆婆说完再次摸了摸安妮的头，然后提起篮子离开了。

安妮抱着猫目送老婆婆离开这家店，指尖轻轻摩擦猫咪的白色皮毛，她疑惑的抬头问古道尔，“喜欢是什么？”她说的喜欢，你说的喜欢，其中的含义是什么？



“你先去换衣服，”随手递过去一件，“换完我就告诉你。”

是件相当有趣的事呐，喜欢吗？古道尔也说不清喜欢究竟是什么东西，他最多只能笼统的对安妮解释。即使这样，对于安妮而言也是足够的，她现在迫切的需要一个引导，来告诉她过去被她极力压抑和忽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暗色的裙子长及膝盖，精致的蝴蝶结，安妮站在全身镜浅，她对全身镜中的自己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古道尔走过来，将安妮拉到成衣店的梳妆台前，拿起木头梳子为她梳头，“喜欢分很多种，它们组成的成分是相同的，区别只在于哪种成分在内心中占据的位置比较多。”打开放在手边的盒子，取出一只镶嵌蕾丝的发箍为安妮带上。

轻柔的为安妮整理头发，古道尔温柔的笑着说，“喜欢永远说不清道不明，但它会呈现出一种信号。”扶住发箍，向后用力调整位置，“请不要离开……或者说，会出现独占欲和各种悲伤痛苦，但又因为能完成他的交代和与他在一起而快乐，这是喜欢。”

“它是能随着时间而流逝的东西，有时候不至于刻骨铭心，却足够让人在失去之后叹息。”透过镜子古道尔好像在看另一个人，可是镜子里只有他和安妮的身影。

“我不懂，你说的是心情吗？奇怪的心情。”等平复后就什么都没有了的心情。

“抱歉，我也解释不清楚，但我想你未来会理解，你现在遇见的小猫，它会帮助你理解。”

“嗯。”安妮看着镜中的自己，突然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猫叫声引得安妮向脚边看去，小白猫呆在一个装饰的很漂亮的篮子里，软趴趴的，安妮小心的弯腰拎起篮子，“走吧。”她说，“带我去你想去的地方。”

安妮不能理解古道尔说的话，太过于奥妙，她甚至认为像是奴仆的言论，是忠心到无法再忠心的奴仆该说的话。安妮没有和古道尔说她想到的东西，她认为没有必要，因为她突然感觉古道尔会给她说更多她听不懂的话，如此，还不如不和他说。

——

痛

——

穿着不菲洋装的女孩显然与暗黑脏污的环境格格不入，安妮面无表情的任古道尔握住自己的手拉着她在人群中穿梭。她精致的小皮鞋染上酒污，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某个人的腿，她没有表现的不耐烦或者恼怒，只是紧紧搂住自己怀里的小篮子。

“还没有成年吧？长得可真漂亮，那打扮啧啧……”

“好像她不是人类，没有闻到那种味道，像她这种年龄的女孩一般味道都很香很美味。”

安妮还不知道珍惜，更不会为失去痛苦，她不介意漂亮的裙子和鞋沾上脏东西。

“你要带我去哪？”虽然她不会在意，但她还是想搞明白，因为她希望快些解决萝维。

“我不会把你当诱饵，一会会有几个吸血鬼过来，这里是低等吸血鬼的聚集地。”古道尔拉着安妮的手做到一张有点脏的沙发上，然后他为安妮点了杯牛奶，“萝维来过这里。”

“可她现在不会来这里。”挣开被古道尔握住的手，安妮抬起手睁大眼睛看着他，指尖上聚齐起红色的条纹，红色中间镶嵌着黑色或金色的文字，“尽最大的努力我可以束缚住萝维，我没有能力杀死她。”

侍者端上来牛奶，古道尔很惊讶，这里真的有牛奶，他刚才只是随便说说。

“你更杀不死她，你与萝维的力量程度根本不是一个层次。萝维自苏醒后力量大增，完全超过我们曾经评定过的最高估算值，是相当厉害的吸血鬼，除非有同阶级的吸血鬼高层来和我同时制裁她，否则单凭一台人形机器根本无法杀死她。”相当认真，以至于古道尔认为自己被鄙视了。

不过，这算鄙视话，安妮会很大方的承认她已经鄙视过古道尔，这只弱小的吸血鬼好多回。

将牛奶递给安妮，古道尔略带无奈的对安妮说，“不要小瞧吸血鬼的传承。”

“谢谢，我只是提醒你，除去萝维是目前每个人形机器的任务，我们会不计代价的解决萝维。”即使自身消失则在所不惜。

安妮很喜欢那种感觉，在她剥夺吸血鬼无尽的生命时，她并不感到难过或是自豪，她只是很平静，这是完成任务，哪怕曾经她有过犹豫，也有过怀疑。

莫名地，安妮的那句谢谢让古道尔不爽，“你……他们注意到这里了，做好准备，杀死他们就可以，那些低级吸血鬼应该也在你们的通缉单上。”

“好的。”说完，安妮将怀里的篮子递给古道尔。

“你还带着它？”古道尔又一惊，这只猫怎么还在？撩开盖在篮子上的东西，果不然小白猫还在睡觉，软乎乎的像块软糖。

安妮没有回答，她一个飞身跳进人舞厅，红色的圆轮伴随黑色迅速在人群中扩大，东南三十二度，西北七十五度，西南二十三度，西南二十二度……突然出现的半透明红色圆轮变得冷硬，像破碎的冰一样炸开，所有在场的低级吸血鬼全部被统计出来，红色半透明的碎片朝他们的方向凝聚，急速掠去。

“那玩意是机器！！” 不知道是谁在惊呼。

一个个镶嵌金色字符的圆轮在空中展现，安妮腾空避开拥挤的人群，古道尔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欣赏着舞厅内发生的突发事件。

尖叫，哭泣，咒骂，同时爆发，安妮冷静地踩着某个女人的头顶转了圈，脚下荡漾起无数黑条向四面八方迸发，红色的半透明碎片因为没有击中目标而散开，它们与黑条一起在整个酒吧内横冲直撞。

只是这些东西只能伤害吸血鬼不能伤害人类，人类一个个跑向门外，古道尔挥手给大门送去个禁闭。

“这机器是那杂种带来的！”嘶哑的男声混合风的呼啸冲向古道尔。

古道尔下意识的阻挡，却想到自己怀里有一只猫，一秒的迟疑后风刃到了眼前。

“呵。”眼前的利器消失，古道尔本身不想暴露力量……

“……是你吗？”不知从哪里涌出的墨色从空气中渗出，“古道尔·安·琼斯，我们又见面了，已经千百年，感谢你，你还记得我。”墨色凝聚成一团，从浓郁黑色中缓步走出的女人毫不留情的挥刀，正对古道尔后背，刀锋过处，木屑棉絮翻飞，她用温柔而苍凉的声音缓缓颂道，“我的爱人，你是来杀我的吗？我是萝维·琼斯啊。”接着萝维又补上一刀。

古道尔护住怀里的篮子，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他本来不想惊动萝维，奈何想做到不惊动萝维的唯一方式就是不发动自己的力量，动用了力量……萝维下一秒就会出现，哪怕他在何处……对此古道尔表示有些心累。

“不要妄图杀死我，我是萝维·琼斯，我拥有永生。”第三刀尚未聚齐就被一发弓箭打断，金色的箭矢上铭刻的银色铭文高贵神圣。

安妮衣襟轻轻摆动在空气中，她看起来像具完美的娃娃，手上还拿着一把漂亮的看似装饰用的弓，“放开他。”连安妮自己都为察觉那三个字中带有多大的力道，她再次举起手中的弓，一只刻有红色铭文的箭出现在她的指尖，出现在弓弦上。

“人形机器……你杀不死我。”

“萝维，你现在力量受到不明影响而出现大幅度减弱，现在是杀死你的最好时机。”第二枚箭矢射出，萝维眉头皱起，快速退回身后的黑暗，但是金红箭还是射中了她的右肺，第三枚箭矢以逐渐形成，蓄势待发。

“喵~”

猫叫让安妮手中的动作一顿，错失了最后的良机，等她下一秒再看，萝维已完全隐匿入黑暗。

紧接着眼前铺天盖地的红色袭来，安妮只觉得被什么包裹住，她正要挣扎，却听到了古道尔的声音，“睁开眼睛，我们到家了。”

家？真是奇怪的词。弓箭在安妮手中消失，她小心翼翼的睁眼看古道尔口中的家，没有一点灰尘，干净奢华中不缺温馨。只是房屋中间摆放的两个棺材有点和人类的房间有区别，它们告诉安妮这里是吸血鬼的居住的地方。

“你的长眠地？”安妮问。

篮子和沾满血的衣服被一同丢到脚下，小猫从篮子里钻出来，左看右看，最后朝坐在地上的安妮那儿跑去，“看好这小家伙，它今天可干了不少坏事。不过也托它的福，你没有把永生之箭全射出去。”古道尔背后两道可怖的伤口鲜血淋漓，安妮抱住小猫不知所措，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这场面。

“什么感觉？”安妮低垂着头问了句。

“真痛。”古道尔说的轻描淡写，说完过了几秒，他又补充，“伤口痛，心更痛。”

我记得她，她却不记得我了。

——

故事

——

“对不起。”

“觉得对不起我，就为我讲个故事。”古道尔琢磨还要不要找绷带，可他又不确定家里有没有绷带这种东西。

“什么故事？”安妮理解名为故事的词语的含义，可是这不代表她会讲故事。

随手扯过桌布撕成条，然后一圈圈的缠上后背，伤口太恐怖，还是遮挡下比较好，古道尔闭上眼，让自己尽量平静，“给我说一件对你影响最深的事，可以吗？”他需要分散注意力，大量的失血激起看他的本能，使他现在渴望血液。

安妮没回答，几秒后，她开始讲了。

“有个母亲在临死前一直护住自己的孩子，并向我攻击，骂我是魔鬼。”小猫用头蹭安妮的手心，祈求更多的抚摸，安妮边抚摸猫边缓缓陈述，“我杀死了她，那是我要完成的任务，身为母亲的吸血鬼为了自己的孩子猎杀了很多无辜人类，取走了他们的内脏。我不清楚她要做哪种仪式，因为我的任务只是将她杀死，”低头轻不可闻的叹息，“我杀死了她，当我走到那个小吸血鬼的面前，要对他进行仲裁的时候，听到他对我说对不起。”

“他告诉我，做错了事要说对不起，错了就是错了，错误已经无法挽回，付出代价是必然。那时我有一刻犹豫，我不想杀死他。”安妮的声线依旧平稳，“最后我还是杀死了他。这是好的，将他捉回去，给他片刻生命的同时付出的是让他遭受更残酷的对待，与其如此，我不如杀死他。记得他对我说，我是个温柔的……人。”

安妮抬起头，只见古道尔穿好衣服单膝跪在她眼前，他轻轻的搂住她，没有说话。

古道尔知道，那个男孩的在安妮心中种下一颗温柔的种子。

安妮从未与任何东西有过太大的交缠，她，或者说他们，人形机器，每一具都是一条平行于社会外的线，他们存在的价值是杀戮。因此除了杀戮之外，他们不需要与任何人纠缠，没有人去深入了解这些人形机器的内心，更不会知道他们的所想，在其他人眼里，他们仅仅只是工具，用于杀戮的工具。

没有人会想工具或者机器是不是也会思考，即使他们已经被冠以人形。

安妮是个例外，她心中名为温柔的种子逐渐成长，顶开了禁锢她思维的外壳，即使只是打开一条缝隙，但也使她足够灵活，所以古道尔找到了她，开出了能让她动摇的报酬。

“能告诉我你和萝维的事吗？”在古道尔耳边问出安妮想知道的事。

“她这次醒来力量之所以能超过为最高估算值，是因为她胸腔里装的是我的心脏，”松开搂安妮的手，“这里，”手按上左胸，“里面有颗人类的心脏，萝维并不是天生的吸血鬼，她生前是人类，她偷走了我的心，所以我要杀死她。”

“心脏可以为吸血鬼的力量增幅，但这仅限于理论。”小猫在安妮手下喵喵叫，“并且你前面的话和我说过了。”

“这是真实，心脏是可以为吸血鬼的力量增幅，但只限于吸血鬼之间自愿交换心脏，并且这种行为的副作用很大，萝维沉睡千年才适应我的心脏。”古道尔耐心的解释，“我没有彻底沉睡，所以恢复的比较慢，我每次醒来第一件事便是在找萝维，这次我终于等到她醒来了。”

“你在骗我。”目光同声音一样冰冷，安妮不知道她为什么这样想，她就是有这种感觉，很不舒服的感觉，“你会陪我吗？”她对古道尔问出了这个略显多余的问题。

毫不犹豫的摇头，他对安妮说，“没有任何东西能陪伴你到永远。”

“真是可怕。”安妮冷静的反驳，“可是人类应该有一样东西能陪他们走到永远，那就是死亡。”是永生之物们最后追求的东西，就像你，就像萝维。安妮已经猜出了古道尔心中的想法，古道尔也在求得死亡，同时他也想将死亡赐给萝维，并且还如此迫不及待。

安妮猜不出古道尔和萝维之间的关系，但是她可以感觉出两人之间没有仇恨。

脸上挂起安妮熟悉的微笑，他对安妮说，“萝维明天会循着我血液的气息找过来，你不需要与她搏斗，一切交给我就好，你要做的是在最后向她射出永生之箭。”抬起手，古道尔将手心浮现出的一团光捧到安妮眼前，只见光中有个紧闭双眼，面容异常的漂亮的女孩，“她将是你灵魂的容器，是旧历时期我的收藏品之一，只有十二岁，是名贵族少女。”

稍微停顿了下，古道尔想了想，最后还是选择继续说下去，“他的父亲为了求得永生，将她献给我，我怕她的纯真和美丽消失，就将它们永远停留下来。这名少女的灵魂早已消失，但肉体还是鲜活，做你的容器非常合适。”

从古道尔的眼睛里安妮看到了非常复杂的东西，她不理解，但却突然明白一点，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是喜欢萝维的。

安妮的注意力丝毫没有放在她最后的报酬上。

【会出现独占欲和各种悲伤痛苦，但又因为能完成他的交代和与他在一起而快乐，这是喜欢。】如果喜欢真的是这样，安妮知道了，古道尔是喜欢萝维的。

小猫在安妮怀里喵喵的叫，抗议她不再抚摸它，低头看那白色的毛团，如果喜欢真的如古道尔所说的那样……

最后她也没有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那句，安妮只是坚定的回答，“我会杀死她。”

“安妮，当他人对你说谢谢后，你要说请不要客气或者说举手之劳。”见安妮一脸淡漠，古道尔决定解释了下不客气和举手之劳的区别，他想安妮很可能不知道区别在哪，事实上，他想的是正确的。

“用动作帮助他人，在被帮助的人道谢后就说‘举手之劳’。实质性帮助，例如代替他人付款之类的，在他说谢谢后，你可以说‘请不用客气’。”说完古道尔上翘的嘴角不由太高几分，“谢谢你，安妮。”

回味古道尔说的话，安妮斟酌后回了句，“请不用客气，举手之劳。”

——

结局

——

“古道尔，你不明白死亡对我们而言是什么。”记忆力那个女人对自己说，古道尔清楚的记得那个女人说这句话时的眼神，“你这种拥有永生的家伙怎么能理解？时间对我们的定义是完全不相同的。”

“你认为自己还是人类？”

她的声音温柔而苍凉，她说，“我的爱人，你永远不会懂我的心情，因为我有一颗曾经跳动过的，人类的心啊。”

“萝维，我们可以交换心脏，让我也体验一下你作为人类的心情。虽然你早已偷走了我的心……”

“你懂得我的心情以后能请给我死亡吗？我早已厌烦了永生，我的爱人……古道尔，如果可以赐给我死亡好不好？”

古道尔抚摸过并列放置的两个棺材，开始慢慢回忆过去。

他和萝维交换了心脏后，沉睡了段时间作为修养，醒后便开始了他的旅行，他到过世界各地，在每个地方都居留过一段时间，他认识了不少人类，然后看所有认识的人老去，后来他厌倦了这种不断迁移的生活，再次选择沉睡。

【下次醒来时，世界已经面目全非，称不上沧海桑田，但太多熟悉的事物都消失，连曾经认识人的墓碑都找不到了。】

古道尔醒来时再想看看过去认识的人，却一个都找不到，太正常了，人类的生命就是如此短暂。

这种情况，一次又一次，周而复始。

直到某一天连古道尔也撑不下去，他选择再次找到萝维，来完成赐给她死亡的约定，他已经能理解萝维那时的心情。原本古道尔并不认为交换心脏能怎样，心脏对他们而言不过是某种用品，不会和他们的生命挂钩，谁知道他现在才发现萝维的心脏影响了他的灵魂……原来那是人类？真是想的很多，有各种奇怪心情的物种。

是因为那颗心脏曾经跳动过的原因？古道尔不想追究，他也无从追究，就像他喜欢萝维，却永远形容不出自己为什么爱她。

“抱歉，”描绘金色玫瑰的花棺是萝维长眠过的地方，古道尔的手指划过每片花瓣，“那时候我无法杀死你，这份力量是你我付出的永生的附赠品，它太过强大，我无法摧毁。”声音里无限的眷恋，“还好，我的爱人，现在我可以赐给你死亡。”

安妮站在门口无声的观看，她像个冷眼旁观的过路人。

小猫被安妮交给了一个男孩，她怕它受到伤害，所以请男孩帮忙照顾小猫，对了，她记得自己没有忘记说谢谢。

指尖恋恋不舍的划过棺材最顶端的那朵金玫瑰，古道尔闭上双眼，静寂中升腾起缕缕鲜红，它们如果蛇鳗在空气中静静浮动。随着鲜红的升腾，浓郁的黑色瞬间包围住四面八方，整个房间迅速暗了下来。

安妮听到了连自己都不能识别内容的语言，好听的男中音缓缓吟诵着，时间的威严灌输在每一个音符里，文字穿透时空的界限，她不由感到惊恐，这是吸血鬼的传承吗？是从神话时代开始延续的古老血脉保留累计的最完整力量……安妮感到战栗，机械的本能让她想攻击，让她想反抗，古道尔言语里威压将她完全淹没。

“你要杀死我？”

浓郁的黑在房间内凝结，光明再次回来，黑色的中间萝维端坐在上。她居高临下的看着古道尔，投射下的黑影笼罩并排在房子的棺材。

“我是永生。”她说，语言中浸透傲慢。

古道尔没有回答，他抬头对萝维温柔的笑着，不同于安妮见过或没见过的任何笑容，这个笑容充满无奈和幸福。

“用我的灵魂作为祭品的话，可能会杀死你。”

“可你的灵魂现在还在虚弱！”声为落下，刀起刀落，只可惜刀刃被层层叠叠升腾起的红色挡住，红色的任何形式的图案，不知名的文字，组成一张大网房间在眨眼间笼罩住整个房间，古道尔脸色苍白，他背后的伤口还没好，果然还是太勉强了。

安妮目睹眼前发生的转折，直愣愣的站在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见萝维周身的黑色全部散去，她从半空中跌落，古道尔接住她，紧接着他拥抱住萝维，让她的背后朝向门外。看到这一幕站在门口的安妮反应过来……这是个好机会，是杀死萝维的好机会！

箭矢划破鲜红，在房间内划过一道金色的光，安妮掌握好了力道，她精确的计算让箭能准确击碎萝维的心脏……又不至于伤害古道尔。

安妮不想让古道尔死。

在金色箭矢射中萝维之前她还在挣扎，长指甲割破了古道尔的后背，还没有完全治愈的刀上再次裂开，血液一滴滴的落到地上。

快速行进的箭矢在古道尔眼里还是显得有些慢，伤口的迸裂和失血让他不能控制本能，于是他一口咬上萝维的脖子，拥抱她的力气也更大。这个姿势仿若回到了他们最初见面的时刻，他不禁想，原来我们之间已行过千年。

古道尔猛然间想起萝维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箭矢穿透了萝维心脏，一瞬间她停止了挣扎，抓挠古道尔后背的手软了下来，她浑身颤抖。

该结束了，我们的永生。

那占据整个空间的红色图案和文字瞬间全部下降，完全将古道尔和萝维掩埋。红色的图案和文字是用来提炼灵魂，本来萝维才是真正的祭品，可萝维死了……

安妮也受到波及，恐惧瞬间向她袭来，死亡？安妮想，这是死亡？她不惊讶，也没有其他的感觉，除了身体上的疼痛，她还感到心在痛。

疼痛对安妮是新生，属于她的灵魂即将诞生。

提炼感情炼化成灵魂需要粉碎其他的灵魂，这便是古道尔付出代价，并且他从未打算粉碎萝维的灵魂。

古道尔灵魂开始破裂，他轻轻在即将死去的萝维额头上印上一个吻，隐约他听到萝维对他说了两人初遇时说的那句话。

代号安妮的人形机器尽职尽责的记录下它工作生涯的最后画面，在无数层叠的古老红色图文中吸血鬼想清楚一切，化为尘埃，如同他们从不曾来过这个世界。他们想清楚一切，摆脱了这永生的命运，安妮只是一个旁观者，一个路人，从头至尾。

——END

男孩打开门看到了一位漂亮的女孩提着箱子站在门口，然后她要回了昨天被寄放在这里的白猫。

“你哭了？”男孩问。

“是的，谢谢你帮我照顾猫。”放下手中的箱子，女孩接过小篮，静静注视对她喵喵叫卖萌的猫。

“可是昨天来的人不是你。”作势想将小猫抢过来。

女孩抬头看了男孩一样，那双冷静淡漠的眼睛让男孩马上想到了昨天见过的人，除了她谁还能有一双这样冰冷的眼睛。

“谢谢你。”女孩说完提起箱子就走。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安妮·琼斯……我想我叫安妮·琼斯。”

——